不過那天晚上DOA一個都沒有來,來了一個吵了一整晚的老伯和他的中國籍妻子,她好像以前是一個看護。
那個老伯吵了一整晚的肚子痛,到了凌晨血壓一直往下掉,只有30-40mmHg,鼻胃管也抽不出什麼東西,
到四五點的時候照了一張X光看才發現是腸子破了,要開刀。外科總醫師來問他們要不要開刀,不開刀是
一定死,開了刀也只有兩成機會可以活,家屬一直說,你覺得開比較好就開,你覺得開會死就不要開。
講了一個多小時,還是這句答案。而且夫妻倆還在急救室裡吵了起來,先生一氣之下就把鼻胃管拔掉了,
拔掉了好幾次,所以我也幫他重放了好幾次。於是就看他們兩個人不停地在急救室裡吵鬧,不斷地挑醫護
人員麻煩,不斷地說儀器有問題,尿管被壓住了。還有重複那句,如果開刀不會死就開,但總是不置可否。
2. 那天晚上還來了一個男病人,滿臉長了奇怪的診,來到急救室就一直吐,放了他媽媽說他是服毒,護士小
姐對我使了一個眼色,叫我去戴手套,最好戴兩層,然後我就開始幫他抽一堆血,放鼻胃管,做心電圖,
抽血的時候我在他的手肘上的血管發現一個傷口,心裡突然有點毛,突然間對那個眼色和手套這件事有了
一點點感覺,後來發現他是AIDS。應該是Drug abuse吧。
後來他清醒了三不五時就要叫護士小姐叫他媽媽進來,因為他想上廁所,因為他口渴,因為他想大便,因
為他突然又有點想吐,他媽媽也很緊張在旁邊一直問我們這樣可不可以,那樣可不可以,他可不可以去外
面上廁所,並且無視於醫師所說的要他不准吃東西(Nothing by mouth),對我做出一個很詭異的笑容,
然後打開他的礦泉水喝的一滴不剩。他是亡命之徒,感覺是一個被母親過度溺愛的亡命之徒。
很難去形容他母親看他的眼神,其實很傷心,也很擔心,卻又露出無邊的徬徨。
3. 外傷急救室裡也躺了三個亡命之徒,滿身刀傷的黑道兄弟,學長說那三個人是瘋子,他們不停地在裡面大
呼小叫,一個來探望的朋友在裡面講手機,護士小姐很不高興一直要他去外面講以免影響到儀器,那個人
就是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繼續講她的電話,學長就大聲地要那個人出去等,然後那個人就開始擺出他黑
道的樣子,還下狠話叫他講話小心一點,否則找人來把你砍死。
最後警察來了,如果沒有人告訴我他們是警察我也會以為他們是流氓。
三個滿身刀傷的中年男子,其實體格很差,老,胖,也不結實,只是講話很狠,還有是瘋子。
4. 曾經很喜歡急診的,因為工作時間是固定的,而且每個月都有假,上班時間就是那十二個小時或是八個小
時,一個月只要上20班左右,或更少。但是想到要常常晝夜顛倒就覺得很無力,而且急診的病人都很煩,
因為大家都等了很久,急診室又很吵,有一堆人在吵來吵去,狀況好的時候像菜市場,狀況差的時候像地
獄。而且我累的時候就會開始對病人沒有耐心,對心電圖機沒有耐心,我不知道像臺北榮總這麼大家的醫
學中心竟然可以很可笑的找不到幾台堪用的心電圖機,而要用這樣的東西去折磨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卻常常不為了什麼重要的診斷而做這張心電圖。
5. 那天之後的一天,比那天還忙。
創傷急診來了一個槍傷的病人,子彈從肩膀打進去,穿過鎖骨然後停在舌根後面,病人大吐一口鮮血之後,
學長就決定要先插管了,事實證明是對的,因為他的脖子越來越腫,再腫下去什麼管都不必插了。據說是一
次黑道談判,同行的另外兩個人已經被行刑式的槍決了。
最後決定不開刀,先放到加護病房裡等脖子消腫,再把子彈拿出來。
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死亡的可怕,不知道為什麼,那些其他在我手掌下CPR斷裂的胸骨都沒有讓我對死亡
感受到恐懼。
6. 開始對前途迷惘了。
- 留言者: 楊小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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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 2007-12-30 01:4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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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 2008-01-09 12:5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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